舒婷诗作_舒婷诗精编_舒婷诗集

撰文|季体 视觉|玉琪

一切都要从昨天说起。

这个昨天,是个精确的日期——适逢世界读书日,在成都市图书馆展品中,我们看见了舒婷和汪国真的手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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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几页纸菲薄,平静,但背后代表了更远的昨天的激情与日常。

我有点不确定,我们是否还记得诗人和成都人曾经的真实生活。

1980年代,在一些文艺青年的婚礼上,朗诵舒婷的《致橡树》成为婚礼上的必备节目。北岛的“路啊路,飘满红罂粟”则成了一句港台味儿的流行歌词,被城乡青年不明就里地哼唱。

我如果爱你——

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,

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……

回去问一下妈老汉是不是这样的……

舒婷是1952年生人,汪国真小一些,1956年出生。汪一度是一个铣床工人,1978年凭借阅读功底,考上了暨南大学中文系。

汪国真走红的时间是1990年代,第一部诗集为《年轻的潮》,曾经在1990年代掀起“汪国真热”。

在电脑和互联网没有大行其道的时代,汪国真的诗又被达州人庞中华“加持”,红上加红。

当年《庞中华钢笔字帖》有多火?问一下你身边的70后、80后就知道了。网上有句神评论:那些被父母逼着练庞中华字帖的孩子你伤不起!

少年庞中华的理想是当一名诗人,李白是他的偶像。17岁那年,《重庆日报》上发表了庞中华的组诗,他一下子成了同学中的名人。

但很快,有人兜头给他泼了一盆凉水,“我学的是地质,老师就说庞中华你想当诗人,这是不务正业;大伯也说,你写诗歌写得不好,容易犯错误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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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当年在地质工作中仍然在“划拉”的庞中华。他后来成为了天下皆知的硬笔书法家。庞中华本人提供。

薄薄32页的《庞中华钢笔字帖》,当年定价只有一角钱,巨大的市场爆发力带来的是实实在在的滚滚利润。而且,也让庞中华远离了他大伯当时的担心,“犯错误”。

提出出版这份字帖的是一名下海不久的编辑:尹明善。现在,他仍然是一个庞大商业集团的主人——力帆。

那时候人人都想成为诗人。

北大毕业后进入中央办公厅工作,从事政治体制改革研究的吴稼祥,当时曾和同乡叶匡政一起在诗歌报上发表诗作,他曾在博客上贴出自己早年写的现代诗(1991年所作),“即使爱的风标没有转向,地上的双脚想已被拖入另一种生活。”

90后和00后很难理解的是,诗人,曾经在1980年代有过摇滚歌星的待遇。

精确点,是摇滚巨星。

BTW,在诗人小明的记忆中,那时坐公共汽车缺钱,喊一声“我是诗人”竟可免票。

一直到90年代,追球员的热潮中,魏大侠魏群还收到过一名女球迷的来信——里面誊得清清楚楚的一首戴望舒的《雨巷》。

被粉丝逼进厕所的北岛

诗歌究竟曾经有多红?

先看一张照片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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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上个世纪80年代,诗歌氛围浓厚,辽宁义县七里河公社石卜子大队21岁的女社员才素莲,在田间向社员朗诵自己的诗作。

这是辽宁,农村。

一度以诗歌著称的成都舒婷诗集,又当如何?

1986年底,成都星星诗歌节:开幕那天,尽管有纠察队维持秩序,没票的听众照样破窗而入。他们冲上舞台索要签名,“钢笔戳在诗人身上,生疼”。

北岛后来在《朗诵记》回忆了这些。

“那时的诗歌写作讲究铿锵有力,像我的《回答》,朗朗上口。那与其说是朗诵,不如说演说,振臂一呼,应者云集。”

在听众的蜂拥冲击下,北岛等人不得不躲进厕所,对搜寻者谎称“我们不是北岛、顾城”,随后翻窗逃跑。

同时在场的还有很多诗人,舒婷、顾城等人也在。在被“包围”的过程中,据摄影家肖全回忆,顾城特别生气:一定要出去,他们又能把我如何?!

肖全还拍下了谢烨在一旁哄顾城的照片。

搞一个文字交流会,最后“割须弃袍”,不独是诗人们的遭遇——即使是学者刘再复和李泽厚的美学演讲,也曾由于听众太多三易讲坛,台下尘土飞扬,索求签名的听众差点掀翻了桌子,李泽厚还由于“讲得太少”遭遇强烈指责,二人在保护中撤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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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3年9月7日,诗人北岛在成都白夜酒吧。这一天虽然热闹,但不复有“仓皇北顾”之尴。摄影|肖全

一直到今年疫情之前,北岛时不时都会来成都。

拍照时仍然是一副严肃的样子,友人调侃说,“像省长”。

毋庸置疑的是,诗人——哪怕是莫言,也再难见到当时那种粉丝踩掉鞋子般的战斗场面了。当阅读日渐小众,一个小青春偶像给成都年轻人带来的影响,也许比诗人要强N倍。

四年前,张艺兴在东郊记忆,D叔亲眼目睹:一些小娃儿激动得跑掉了鞋子。

大清早被诗人喊醒的火锅店主们

诗无达诂。

这是对于诗而言的。但对于诗人,乃至仰慕诗人、诗的人来说,还代表了随便说,随便想,所谓自由。

在一次清华大学的诗歌朗诵会上,政法大学学生王俊秀第一次见到海子

在评委席上,牛仔裤络腮胡子的海子和谢冕邻座。当一个女学生上台朗诵时,身为评委的海子听到某一句诗竟拍起了桌子,让王俊秀觉得他“特别暴躁”。

海子的暴躁受到了女学生的反驳。当她继续念到一句“我的爱人,你的脸像食堂的烧饼”,海子又开始拍桌子,众评委则掩面大笑。

其实,爱人的脸确实是可以像食堂的烧饼的。

我饿的时候,看谁都像烧饼。

诗人万夏回忆的成都诗人生活,现在看来特飘逸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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诗人们会吃,会生活。

以李亚伟为例,1982年开始现代诗创作,1984年与万夏、胡冬、马松、二毛、胡钰、蔡利华等人创立“莽汉”诗歌流派。1993年下海经商,常年往返于北京和成都间。

作为80年代最有名的诗人之一,李亚伟的诗歌最早多以在酒桌上朗诵的方式发表,后以一首《中文系》被传抄遍全国各大学的中文系。李亚伟在诗歌写作中表现出的卓越的语言才能和反文化意义,使他被认为是“第三代”诗歌运动最有影响的诗人之一和中国后现代诗歌的重要代表诗人。

不管李亚伟或二毛,都是厨神、商人和诗人一体的生活者。在宽窄巷子,他的香积厨迎来送往,继续着李劼人之后的成都传说。

我是从这个角度理解其中的魔幻的——如同1938年出生的尹明善有次接受CCTV采访时,他本意是要给犯了错的年轻球员机会,说了一句:

年轻的时候我们也很荒唐噻。

如果岁月可回头,开火锅店的老板们还会对这些年轻诗人再说一句:

一大早跑来吃鸭儿的火锅啊?

不是每个诗人都理解一些朋友们的做法。

美学的争端之外,将海子卷入的还有气功潮。这曾经是和改革新星李向南、海灯以至qian xuesen的控制论一同流行的时尚,最著名的文学界卷入者包括柯云路,海子是不声不响的身体力行者。亲历者回忆,发功者第一次来到昌平,当场震倒政法大学的几个学生,带给海子和其他观者震撼。这个反对异化的时代,相信人可以提升自己的身体,将肉身变为超越的“气”,开天眼,甚至散发芳香。海子自信他已经打通了“小周天”,冬天可以穿一件单衣走在昌平校园里,双脚泡着冷水写作。

在友情后面,圈子也正在形成。朦胧诗一代的“幸存者俱乐部”,对于海子、西川这样的“第三代”既吸纳又拒斥,后来者加入需要越过苛刻的身份验证;在四川的“非非主义”和北大的“学院派”之间,也存在微妙的话语权分歧。

在1986年的诗歌大展中,上海的“撒娇派”坦承:“光愤怒不行,想超脱又舍不得世界。我们就撒娇。”

那时候的成都文青,对很多诗都非常熟悉。比如“今夜我不关心人类,我只想你”。

地处青海湖以西的德令哈是“雨水中一座荒凉的城”,1988年的海子在这里的夜晚“不关心人类”,只想念远在拉萨的“姐姐”,一个通信多时的诗友。姐姐最终拒绝了求爱的海子。但德令哈抒情的温柔却保留了下来,代替了它在历史中的荒凉面目。

1980年代的爱情,是诗歌的孪生物,其间却又含有禁忌。野夫在《1980年代的爱情》中的描述得到了小明的称许。男女主人公在久别重逢后,一夜面对炉火说不出话,“那时候爱情就是这样的”。

今天诸多1980年代怀旧者的现状,他们已经在一场自我补偿后两手空空,无从赎回自己的青春友爱。

追王朔到郫县

《诗意的年代》是80年代作家第一次,也是最后一次在银幕里集体出场。

拍摄场景居然在郫县,成都文青们着实追了一把。

这部电影很神奇。

据说2000年在紫禁城影业放映厅内,导演吕乐手指着银幕,划来划去,不停给几个台长说:

这是阿城,这是王朔,这是方方,这是余华……

吕乐把新拍的电影,送到紫禁城影业审核。看片会上,他担心几个电视台台长,不认识画面里的作家。谁出场,他就指着谁报名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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片子放完后,几个台长坐那儿,净抽烟,不说话。吕乐刚想问他们的意见,边上一个电影发行策划人,突然绷不住,冲他大声训道:

这什么玩意!就这个能往电影院放吗?

吕乐一下子懵了,怎么作家演的电影就不能放了?

这部电影,叫《诗意的年代》,里面一直在谈“诗意”。但参演的没一个诗人。除了两个演员,其他全是作家。

开拍前,吕乐和制片人从一家空调公司,找来150万预算。然后把80年代红极一时的作家,挨个请了遍。最终出镜的南北作家,多达12位。

北方作家有,阿城、王朔、赵玫、丁天、马原。

南方作家有,余华、林白、陈村、徐星、须兰、棉棉、方方。

这个阵容,相当于搬来了整个当代作家的半壁江山。至今,这都是出场作家最多的一部电影。

其实和诗人相比,这个电影已经很严肃了。当年诗人们南北大战舒婷诗集,是喝酒。

电影的拍摄地点,在郫县。王朔来时先坐飞机,抵达成都。那时候他人红是非多,刚下飞机就被记者围追堵截,从成都一路追到郫县。

拍摄前,王朔要喝点酒。等满脸涨红,坐在摄像机前,边抠牙,边大谈什么是诗意。会场不时有个漂亮姑娘入画,替他们续开水,倒烟灰。等电影都快拍完了,他才知道那才是女主角。

电影出来后,王朔发现自己声音被掐了不少。每到“他妈的”地方,就被删了。

尽管如此,这部电影仍然没有过审,连张盗版碟都没有。直到2007年,吕乐拿着它去参加了威尼斯电影节,才得以重新面世。

参演的作家们得知后,激动得说:我得买一张放放,怎么也算我做了回演员。

现在我们回头看,《诗意的年代》是80年代作家第一次,也是最后一次在银幕里集体出场。而银幕之外,这也是他们最后一次,在时代里集体登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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电影《诗意的年代》出演的作家

成都的诗人仍然在接触电影。

比如贾樟柯的24城,编剧就有翟永明——她的白夜酒吧,乔迁两次还是成都诗人的盘桓之所。

就像万夏一样,翟永明当然也不可能不注意到城市的更新。

这种更新还不仅仅是一颗树、一条街、一个立交桥的变化。

即便在诗里,沧桑感也是剧烈的。

好了

今天是世界不读书日

致敬

我们所来的方向

1980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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