放学已经一个多小时，但在成都青羊区胜西小学外一家文具店门口，围在一起玩手机游戏的学生还没有散去。通过扫描一张游戏卡片上的二维码，两个人一组轮流对战，校门外的游戏场所就此诞生。而红星新闻记者调查发现，类似的现象目前在成都并非一处。
2019年1月8日，小学生正在玩游戏。小南街附近一小学门口的小卖部，桌上放了两台手机，小学生放学后，用两块钱买的一张“英雄卡”扫码后便开始玩游戏
学生们玩的这款名为“万魂契约”的手机游戏，通常是在校外文具店购买一张2元钱的游戏卡，用手机扫描便可以获得取游戏角色，而在人群中，有人专门免费提供玩游戏的手机。
红星新闻记者经过多次暗访，游戏代理商向学校门口文具店铺货卖卡，为了销售更多的游戏卡，代理商免费提供手机，组织和指导学生玩游戏的营销手段浮出水面。
放学后一个小时不散场 文具店门口为何如此热闹？
“每天都有一群学生，每天都在同样的地点。”学生家长刘露没有想到，过去半个月时间，孩子每天放学后傍晚才回家，原来另有其因，在被多次询问教育后，孩子波波（化名）告诉她，自己放学后在学校门口玩游戏。然而，波波就读的青羊区胜西小学门口，并没有网吧和游戏厅。
小南街附近一小学门口的小卖部，小学生放学后聚集在此打游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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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月9日下午4点，成都青羊区胜西小学打开了校门，放学的学生像奔涌出来的洪水一般，流向校门外的每一个角落。在充斥着小吃、小玩具、车辆群人的一片凌乱无序中，一帮小学生在一家名为“嘟嘟文具店”的铺面门口聚集了起来。
七八名背着书包的学生头碰头围了一圈，外面不时还有学生走过来，踮着脚往里面看，等待着时机挤进去。远远看去，这种小范围的聚集，根本不知道孩子们在那里做什么，尽管就在文具店门口，但店老板并没有在意。
红星新闻记者拨开人群，透过缝隙发现，两名学生人手一部手机，正在玩着上面的游戏，该款游戏为两人对战，通过操作手机页面的键位向对方进行攻击。大约两分钟之后，玩游戏的两名学生，将手机递给了另外的同学，又重新开了一局，即便没有玩，在旁边观摩的学生仍然兴致不减。
正在扫“英雄卡”上的二维码进入游戏
红星新闻记者发现，这款看似普通的手游，与大多数手游比起多了个麻烦的步骤，除了在手机上下载好游戏外，在玩耍之前，学生们打开游戏页面后，要先扫描一张卡片上的二维码，然后获取游戏中的角色进行操作。
当天下午，文具店门口玩游戏的学生聚集之后，便没有再移动过位置，直到下午5点半离开。让记者感到意外的是，为什么这些学生每天都会在这家嘟嘟文具店的门口聚集玩游戏？
文具店售游戏卡 提供手机免费玩
据一名玩过该游戏的学生称，这款游戏名叫“万魂契约”，想要在手机上玩，必须扫描一个二维码。对方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叠游戏卡片，红星新闻记者发现，卡片上除了一个二维码外，还有游戏角色和装备的介绍，“这说明扫这张卡的二维码，获取的就是卡片上画出的这个角色。”
一名小学生展示他买的“英雄卡”
该学生告诉红星新闻记者，这些游戏卡片，就是在嘟嘟文具店购买，两元钱一张，“手机也是他们的，文具店老板那里有手机，可以借老板的手机来玩，只要在他那个地方玩儿的，差不多都可以借。”随后，当红星新闻记者以顾客身份向该文具店老板了解这款游戏时，对方谈到，“万魂契约”游戏一共有着41个游戏角色，一个二维码可以反复扫描玩耍，但学生们肯定不会只选择一个英雄，因此会买很多卡。虽然看上去只需要花费82块钱就可以集满，不过这一般不太可能。因为每张游戏角色卡都是密封好的游戏卡，所以学生在购买时很容易会买到相同的角色，买到相同的角色扫描二维码，游戏角色就会升级。
学生正在玩游戏
按照老板的说法，2块钱一张的游戏卡虽然看似不贵，但这却是一个细水长流的生意。“光有卡还不行，关键要有手机啊？”记者问。店老板说，“这些东西都是商家提供的，你以为这些都是我的啊，手机、桌子都是专门开发游戏的人找人来推广的时候提供的，这都是商家推广的一种方式。”
原来，文具店出售游戏卡的背后，还有一个幕后推手。
游戏代理商铺货文具店 卖得多可提供手机
在随后的调查中，红星新闻记者终于等来了文具店老板提到的游戏推广人。趁着学生们激战正酣，记者以在一家小学门口开了家文具店，想销售这样的游戏卡为由，与对方攀谈起来。
这名自称是负责该游戏运营的小伙子告诉记者，这种游戏卡在他那里进价为1元一张，一般文具店都是翻倍卖，2元一张，一盒有30张。买卡的动力是为了在手机上玩，对方称，在他那里拿一部手机需要600元钱。“我们全成都都在弄游戏卡，做了好多家学校，向我这样负责运营的三、四个人，已经铺到犀浦、龙泉那边了。”
小学生正在玩游戏
通过这名推广员，红星新闻记者随后又在荷花池一玩具商场，找到了自称是该游戏卡在成都的总代理。在该商场的一个店铺内，“万魂契约”游戏卡成件数的摆放，该代理商告诉记者，“买主昨天开了三千多块钱的卡，我还没给他装，这全部是卡，还有一个买主已经卖完了，马上要给他装，也是要的几十盒。”关于手机一事，对方和记者讨价还价后表示，如果买上十件，可以免费提供一部手机，放在文具店给学生玩。“手机不是送，不用了我们要收回的。”
铺货文具店，提供手机免费耍游戏，这样的营销手段并非只在胜西小学门口才有，红星新闻记者在成都成化小学、晋阳小学等学校门口，依然看到了“万魂契约”游戏的海报，晋阳小学外一家文具店老板告诉记者，这个卡平时其实不是很好卖，因为买的目的是要用手机扫描二维码，很多学生没有手机，“所以我们自己的手机也要下载这个游戏，学生买了卡要玩，就给他玩。”
同时根据文具店老板透露，推销员会不定期到文具店来组织学生玩游戏，叫做“搞活动”，就是带着手机过来让学生玩，然后免费让他们扫码试玩。
不定期搞活动 组织学生玩游戏买卡
随着手机游戏的风靡，不少家长大多都会选择没收孩子手机，或者禁止孩子玩手机，以此来防止孩子沉迷游戏。然而，道高一尺魔高一丈，家里不让玩，孩子们就到别的地方玩。那么，手游推广人员如何能让一张隐藏在众多玩具、动漫卡片中的游戏卡畅销起来，让文具店门口玩游戏的学生乐此不疲？
正在扫“英雄卡”上二维码进入游戏
1月11日，红星新闻记者第三次来到了青羊区胜西小学门口的这家文具店，以学习为由联系了此前推广游戏的小伙子。“一般文具店刚开始买这个卡牌，学生们都不知道，所以宣传海报要贴在特别明显的位置，拿本册子在这里摆起。”
小伙子介绍，第二步，他们则会让这些孩子来免费体验。“就给他们搞活动，今天有免费送卡牌之类的，就买一送一，买一盒送几包，勾起他们的兴趣。”最重要的是，利用小孩子没有手机但又想要拥有手机的心理，使出这一必杀技。
推广员介绍，还可以跟学生说玩这个游戏可以换手机，“游戏上有一个积分，你说只要能打到一万五那个积分，就可以免费换一部手机。”然而，记者发现，换手机实为一种噱头，要玩上一万五的积分，所需的费用大，并且很难达到。
当天下午，在学生玩游戏期间，尽管文具店以及推广员没有强制这些学生购买，不过这一步一步的套路确实让这些涉世未深的学生防不胜防。
小学生正在玩游戏
据成都晋阳小学外一家文具店老板称，因此前学生聚集在文具店门口玩这款游戏，一些家长举报到了学校，“后来老师派班上的同学到文具店劝阻，我们也不敢卖了，再卖的话，学校老师不让学生到我们这里买东西，本身买这个就是不准的。”
那么，网络游戏和游戏卡针对学生进行这样的销售和宣传，是否违反相关规定？
文广新局：
营销手段无法监管 只能劝导或责令游戏运营商整改
成都市文化广电新闻出版局市场处一位工作人员介绍，一款游戏研发出来之后，需要经过新闻出版部门的内容审核，而在市场发行运营，需要到文化部门备案。对方通过全国文化市场技术监管和服务平台查询发现，“万魂契约”运营商杭州众魂网络科技有限公司有备案信息，但并没有查到有关“万魂契约”这款游戏的备案信息。
该工作人员表示，对于该手游推广员的经营手段，目前文化广电新闻出版部门没有相关法规对其进行约束，《互联网上网服务营业场所管理条列》有规定，中小学门口200米之内不得开设网吧，而作为娱乐场所的游戏厅并没有相关规定，手机游戏更没有办法控制。“通过宣传游戏卖其他的东西，这样的情况对我们来说处罚很难，只能采取一种到现场劝导的形式。在生活中，就连很多家长都会把在自己手机上下载游戏给孩子玩，但是这样的营销手段用在小学生身上，确实不能被大众接受。”
小学生正在玩游戏
而成都市文广新局执法部门的一位工作人员称，游戏公司为了挣钱，采取这样的方式进行推广销售，也只能根据这一情况，对该游戏的运营公司进行约谈，通过行政命令要求其不能这样做，对代理商的上家提出整改要求。
“万魂契约”游戏卡的包装盒上显示，该游戏卡销售商为衢州多玩游卡商贸有限公司，在游戏运营商杭州众魂网络科技有限公司“万魂契约”的官网上，注明了本游戏适合18岁以上玩家娱乐的适龄提示，同时还设置了“未成年人家长监护工程”和“防沉迷系统”，然而，这款手游的营销手段却与之相关的规定背道而驰。
律师观点：
校门外提供网络游戏服务已涉嫌违法
不过，根据四川韬世律师事务所陈芳律师表示，文具店商家向小学生销售游戏点卡，提供手机给小学生进行扫码打游戏的行为，违法了《中华人民共和国未成年人保护法》第三十一条第二款的规定，任何单位和个人不得利用通讯、计算机网络等方式，提供给未成年人影响其身心健康的内容及信息，这个游戏点卡属于网络游戏的充值卡，这个游戏当中是一个角色扮演型网络游戏，其中不免会充斥着部分暴力内容，所以不应当将其卖给未成年人。
同时根据我国《预防未成年犯罪法》第二十六条规定，禁止在我们的中小学附近开办营业性舞厅和营业性电子营业场所，以及其他未成年人不宜进入的场所，所以根据这两点，游戏商家在没有取得相关的资质和审批的情况下，去开展这样的经营行为，不仅是涉嫌违法，还涉嫌非法经营罪，我们的家长如果发现这样的一些违法行为，可向警方报警。
根据《网络游戏暂行管理办法》等相关规定，网络游戏虚拟货币交易服务企业，是不得向未成年人提供交易服务的，不过游戏点卡、充值卡是否属于网络虚拟货币并未有明确规定。
四川法典律师事务所李英俊律师建议，家长和学校应当从正面对孩子进行引导，减少对网络游戏的沉迷，从源头上杜绝校门外聚众玩游戏的现象。
成都商报记者 逯望一 实习生 陈红 摄影记者 刘海韵
编辑 刘宇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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